计时罗夜

接上文

 

31. 

 

桐人看着自己勾好的人物线稿，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优吉欧写作的故事，是发生在近未来的幻想物语。毫无新意的被玩烂的设定——也许会有人这么想，但是与烂大街的作品不同，这个故事走了一条别人都没走过的路。

 

那就是，把传统的和风融入进了未来世界中——作为一所强调科技学习的大学的学生。名为柴井空的男主角是个学习成绩平平但酷爱做各种危险研究的少年，因为一次实验在学校引起了严重的爆炸事故而被逐出繁华的城市和他心爱的实验室，不得不搬到落后的城市边缘接受观察，等待时机重新回到城市。

 

而优吉欧设定的世界很怪异。作为中心的城市繁华富丽，高楼大厦层层叠起，而城市的边缘却仍然保留着破旧的古早房屋，他的住房只有四叠半大小，没有电和自来水，在这个地方度过半年的时间就是在这个世界里所谓犯了过错的“刑|罚”。

 

这对于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享受高级福利的空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总是一副臭脸的女主角佐佐木真子在他刚搬到四叠半大小的房间的时候登场，虽然看起来不太友善，却帮了他很多忙。

 

一来二去，两个人熟了起来。而在对真子有了好感的同时，空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虽然有时候很混乱，但是人与人之间真诚友好的地方，但是他更想做的事是把这个地方改变。

 

在一次“钓鱼”的过程中（优吉欧设定的，当地住民通过翻找城市丢弃的废旧品来找到能够在这里应用的物品的名词），空向真子表露了这个愿望——结果刚才还好好的真子忽然一拳打了过来强硬要求他打消这个念头，两个人在垃圾堆上混战起来——这一段明明很严肃，但是看着优吉欧的火柴人简直是搞笑漫画——最后真子把柔弱的空撂倒在地，留下了一句“我不希望这里发生改变，也不希望你回到那个地方”。之后，真子再也没主动和空说过话。

 

于是，在这个尚未开化，治安混乱城市边缘接纳了这个来自城市的少年，而这个地区也因为他而发生改变。空带去的知识和经验让边缘区发展了起来，逐渐拔起的高楼代替了淳朴的木屋，半年后，空才睡醒后被政|府用鲜花和掌声迎回了城市，并且在回途的车里看到了悲伤的痛不欲生的真子。

 

在短暂的独处中，空知道了真子原来也是城市的住民——这是国家的计划罢了。无论是他还是真子，能够打破束缚敢于违规的人都是作为“创新者”而被送往未发展的边缘地带生活，为未开化的住民带来新的改变。而城市之所以一年一年的扩大，科技不断地发展，就是因为这些创新者在当地的影响。而真子深深爱上了那个充满了古早风味的地方，本来打定心思不要回去了，但是空还是让这个地方改变了，而真子也不得不回到她背离的中心城市。

 

最后，真子笑着从车上跳了出去，滚进周围的树林里消失了。空本来想要阻拦她，却没办法伸出手。物质化的思维和无法逃脱的城市心理让他到底没有办法成为朴素边缘区的住民。

 

最后，空还是没有去找真子。他只知道真子还在不断地位移，在越来越小的世界里寻找能够栖居的边缘地带。

 

但是，这个已经成为享誉世界的科学家的男人，却依然固执住在的掐断了电和水的四叠半大小的房间里。

 

“~~~~~~~~~~~~~~~~~~~~~~~~~！”

 

翻完了整个故事，桐人一头倒在了桌子上。用空虚的目光盯着画纸上留白的部分。

 

“……完全不知道，背景怎么画。”

 

优吉欧的完全幻想乌托邦加上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再加上两种风格的冲击着实让人苦手。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是怎么画都不会让自己满意的。

 

在桌子上蠕动了两下，桐人忽然抬起了头。

 

“优吉欧，不然咱们去洗温泉吧？”

 

等了半天都没有人回应。桐人动了动酸涩的眼皮，才忽然回忆起了优吉欧已经回家去了。想到这里不禁苦笑了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习惯了在自己画画的时候在一边翻着漫画的优吉欧的存在了。

 

大概在一个月之前，自己还是孤零零的一个啊。

 

虽然有点不礼貌，但是优吉欧貌似也不是很受欢迎的人。至少在桐人看来，优吉欧似乎是没有什么朋友的。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正好还在放暑假，出去放松一下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在和风浓郁的温泉里，说不定就能画的出来了——桐人想着洗完温泉喝上一瓶水果牛奶的绝佳感受，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32.

 

“……为什么又是这种地方……”

 

坐在自己身边的桐人皱着眉头小声抱怨着，优吉欧闻言无奈的笑了笑。坐在那里的姿态比平时更加拘谨。桐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挑起嘴角戳了戳优吉欧的侧腰。

 

“喂你！……”

 

因为太过惊讶而发出有点刺耳的声音，又察觉到情况不对立刻把嗓音压低。

 

“你干什么啊？”

 

“优吉欧，紧张到后背都湿了。”

 

看着桐人慢条斯理的语气和玩味的笑容，优吉欧的脸红了红。

 

“你不也是一直在抱怨……”

 

“我和你情况不一样啦……好像来了，快坐好啊优吉欧。”

 

桐人的话音刚落，两个人就像是等着接受教导主任训斥的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坐好。咖啡厅的钢琴曲代替窃窃私语的声音，再度柔和的荡漾在了明亮温暖色调的小包间里。

 

而这个地方是上次桐人来找亚丝娜的地方——当然，优吉欧是不知道的。他们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桐人一时兴起给优吉欧打电话的时候忽然从优吉欧口中的得知的消息。

 

三木在桐人联系到优吉欧之前先给优吉欧打了电话。简而言之就是那个名叫诗浓的大赏获得者想要和优吉欧见一面，而且还请求插画师能不能一同前去。全身投入画了将近半个月漫画的两个人迟钝了一会，才终于反应过来优吉欧是前-轻小说作家这件事，以及担任了插画的是桐人自己这件事……

 

“要见到那位传说中大赏获得者了，会不会是个很厉害的成年人啊……有点紧张。”

 

听到优吉欧喃喃自语的声音，桐人压低声线说道。

 

“我觉得你写的比较有趣。”

 

“……”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优吉欧有点不知所措。这时门被缓慢地推开，穿着整洁西装制服的帅大叔走了进来。优吉欧和桐人连忙站了起来，随后……

 

和印象中严肃大叔的印象完全不同——留着褐色短发的少女刚一踏进门，就给整个小包间带来了丝丝的冷意。虽然只是简单的白色短袖和七分裤的搭配，却有一种压倒性的冷淡气质。咖啡色的眼睛微微上挑，露出了像猫一样敏锐的神情。不用多说，这就是约了他们见面的……

 

“这位是写了《赤弹》的诗浓老师。”

 

“诗浓”轻轻点了点头，脸上仍然挂着冷淡的神情。三木介绍完了短发少女的身份，很快用手拍了拍优吉欧的肩膀。

 

“这位是《星世界》的优吉欧老师，他旁边那位就是担任插画的桐人老师。”

 

“诗浓，老师，你好，我是优吉欧……”

 

优吉欧看桐人完全没有往前走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诗浓的眉毛动了动，轻轻蠕动嘴唇。

 

“初次见面，我是诗浓，优吉欧老师，我拜读了您的作品，真的非常精彩。”

 

“是……是吗……”

 

被拿了大赏的作者夸奖，果然还是令人放心的。优吉欧紧张的笑了笑，但是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诗浓仍然保持自己面无表情的模样，转向了优吉欧旁边的，同样面无表情的桐人。

 

“你好，桐人老师。”

 

“……你好，诗浓老师。不如我们坐下来谈吧？”

 

桐人和诗浓同样面无表情的状态让整个房间僵硬了许多。优吉欧悄悄的站在了三木旁边，看着咖啡色的眼睛和黑色的眼睛毫无感情的对视，总觉得就是暴风雨的前兆——简直就是让他现在就加速逃跑的架势，然而三木把他往前一推，耸了耸肩。

 

“那你们聊吧，我到外面喝点东西。顺便把稿子审一审。”

 

于是，拎着手提电脑的三木机智果断的从这个紧张感满载的包间里溜了出去，留下优吉欧自己应对这两个擅长把气氛搞僵的人。

 

“那个……”

 

优吉欧无奈的笑着拍了拍手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

 

“要不要喝点东西？”

 

33.

 

玄武岩包围的热水池不断地发散着奶白色的气息。夏日略显炎热的风吹到这里却变成了难得的清凉。在盛夏的日子里，比起在外泡温泉，思维正常的人会选择在家里吹冷气。但是不正常的人随时都会有，比如现在在男汤里就绰约有两个人影。

 

慵懒的声音飘渺了起来。

 

“呜啊~~~~~真舒服啊……感觉就这么死在这个池子里好了……”

 

“别说不吉利的话了啊桐人。你死掉了原稿怎么办。不是要观察吗，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啊……”

 

望着虽然嘴上教训着自己，但实际上却很老实的把毛巾放在头顶舒舒服服的泡在温泉的池子里的优吉欧，桐人半闭着眼睛发出了猫一样的声音。

 

“不不不，你太肤浅了……这种气氛就是要闭上眼睛用毛孔来感知这一切的啊……”

 

“你能用毛孔看到东西吗……唔……”

 

“大概不能吧……但是只要努力做的话就能让身体感受到和风的魅力，温泉……好棒啊。我想喝水果牛奶，还想吃牛肉汉堡，还想吃巧克力味的冰淇淋……”

 

“你不是说要感受和风吗为什么全都是那种食品啊？！话说这里太热……我上去呆一下……”

 

桐人白皙的皮肤在热水的洗礼下呈现出了淡淡的粉红色，而沾着水的头发也黏在了后脖颈上，本来就很瘦削，脱了衣服之后显得更加单薄，优吉欧看了看自己虽然很瘦但是其实因为一直帮家里干活而显出力量感的身体，顿时觉得桐人更加单薄的惨不忍睹。

 

受不了太热的水温而一直靠在远离泉眼的池边，优吉欧起身爬上了岸。

 

“诶？！你这么怕热啊才五分钟不到啊？”

 

“没有在三十多度的天气里泡温泉的人！”

 

在氤氲着白气的温泉里泡着的亚丝娜轻轻按摩着自己因为热气而泛红的皮肤，听着有一道篱笆隔开的隔壁男汤里传来的优吉欧和桐人的声音，轻轻笑了笑，再抬起眼睛，却看到把金发盘在头上的爱丽丝紧紧皱着眉头原地不动的靠在池边的样子。

 

“怎么了爱丽丝？是不是水有点热？”

 

看到亚丝娜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爱丽丝猛然把脸扭到一边。

 

“这种水温根本算不了什么！会觉得热是因为亚丝娜你弱爆了！”

 

“是吗？”

 

亚丝娜看着爱丽丝惹得满脸通红却还在逞强的样子，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了两步。划动的热水自然带来了比静止不动的水更严重的热浪冲击。爱丽丝惊恐地瞪大了自己蔚蓝色的双眼。

 

“咿——————要死啦！！！！！”

 

“隔壁……好吵啊。”

 

桐人睁开了一只眼睛，而已经趴在岸边上裹着浴巾的优吉欧稍微有点好奇的皱了皱眉。

 

“这种天气也有女孩子来啊？而且还是高温池。”

 

“这就是高温池的魅力了，你多泡一会就明白了……”

 

——因为这里是亚丝娜家经营的温泉啊——桐人把后半句话咽进肚子里。现在和优吉欧说“Alina”其实就在隔壁这件事恐怕不太合适，最糟糕的可能是优吉欧受到太大的刺激裹着浴巾就这么跑出去。

 

——以后总有机会和他说清楚的——想到这里，桐人放松了下来，看到优吉欧似乎还是很在意隔壁的女汤的样子，一股恶作剧的心态浮现上了心头。

 

“……怎么，按照通常后宫漫的展开，这个时候男主角就会去偷窥了哦。要试试嘛？”

 

“谁，谁要做那种不知羞耻的事情啊！”

 

优吉欧面色赤红的大吼后，隔壁也传来了一个女孩子凛然又充满气势的声音。

 

“你给我闭嘴！敢偷窥的话决不轻饶！”

 

随后是个虽然很温和却充满威压的声音。

 

“……所以你们两个，还是老实点比较好哦。”

 

桐人把头上的毛巾扔到了玄武岩上，轻轻起身爬上了岸。

 

“知道啦……你们慢慢泡。优吉欧。”

 

优吉欧慌忙的把头转向了桐人纤细的背影。只见桐人把毛巾围在了腰上，穿上了拖鞋就径直朝更衣室走去。

 

“取材完毕，画出东西来给诗浓看看吧。”

 

34.

 

三天前，川越的某间咖啡厅内，那个像猫一样锐利的少女说过的话现在还深深烙刻在优吉欧的脑海里。

 

“我看了之前桐人老师的作品。”

 

诗浓单刀直入的说了之后犹豫了几秒，又下定决心一样说道。

 

“我觉得除了第一部作品之外，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太过直率的评论反倒让桐人露出了微笑。优吉欧刚想开口替桐人说话，就被桐人摆手示意而打断了。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什么高明的漫画家。”

 

诗浓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问道。

 

“我不明白，这样的漫画家为什么能够吸引前途无量的轻小说新锐优吉欧老师呢？我很喜欢《星世界》，就算是优吉欧老师不写它了，我也觉得他应该能写出比《星世界》还要好看的作品。”

 

优吉欧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面露苦笑。

 

“过奖了，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多的才华……”

 

而诗浓却轻轻摇了摇头。

 

“您是有天赋的，同时也是一个努力家，我能看得出来，那样的文字功底不会是只有灵感的人能够写出来的程度。我觉得这份能力画漫画，很可惜。你们两个如果是轻小说作家和插画师的组合，应该能做的更好。”

 

诗浓低下了头。

 

“我很期待你们合作的新作。”

 

“诗浓老师，那就请您以后多关照我们的漫画了。”

 

听到优吉欧这么说，诗浓惊愕地抬起了头。而优吉欧和桐人坐在一起，几乎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坚定的神情。

 

桐人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虽然我觉得诗浓老师说的有道理，但是优吉欧他啊，是没有办法写出最一流的轻小说的。”

 

“为什么？”

 

看着诗乃紧皱的眉头和疑惑的眼神，桐人轻轻动了动嘴唇。

 

“他不喜欢。”

 

这简直就是小孩子撒娇水平的对话，然而诗浓却低下了头，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居然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明白了，既然是这样就没办法了。优吉欧老师，请你作为漫画家好好地加油。”

 

站起身来的少女望向优吉欧和桐人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明媚的光彩。

 

“之前冒犯了，抱歉。我会支持你们的，期待你们的新作。请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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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每天给优桐的作品开脑洞好累的时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