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时罗夜

50.

 

强行忍耐住心里的沮丧和不甘和优吉欧说着话。亚麻色头发的少年的微笑一如既往的温暖和煦，却无法透过那双碧绿的眼瞳窥见他的内心所想。

 

——根本不知道，优吉欧在想什么。

 

除了第一次自己主动说话并自暴自弃的贬低了“桐人”——也就是自己的那一次，无论之后怎么胡闹，他几乎没有生气过，最多就是苦笑着说真拿你没办法，当然了，也没有过度的喜悦。一直温和的对待着其他人，但又从来不主动接近以内的任何人——包括今天，也不是放学之后就自己要一个人走了吗……

 

优吉欧和自己会这么亲近，无非是因为要一起画漫画。但是一旦短期失去了目标，他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陪伴在自己身边——这样想着，就越来越害怕。

 

——要是这次失败了的话，优吉欧会不会对做漫画家这件事失去信心，然后说一句我放弃了，就果断的抛下自己……

 

不要。

 

——我想……继续和优吉欧在一起画漫画……和他这样作为朋友相处啊。

 

——一起画漫画的一个多月，真的是非常开心的——甚至在连载《SILVER》的时候都没有过的开心啊。

 

——而且，那种事情，我已经不想再让它发生第二次了……

 

脸上挂着笑容，继续像以前一样在不惹怒优吉欧的边缘上开着玩笑。桐人掩盖住内心的动摇，默默祈祷着，期待着这次的比赛里，作为他们首作的《科学家》能够取得好名次。

 

——再过一个转角就到家了。已经把作业全都写完了，这样要怎么糊弄过去呢，啊，干脆直接说自己写完了，然后把原来画过的稿子拿出来给他借鉴一下怎么样？如果是漫画的事情的话，怎么说优吉欧也会很上心的……

 

正在心里这么盘算的时候，某条小巷里忽然隐隐约约的传来了几个男人慵懒的声音。

 

“啊？你是在看不起我们吗？就带了这么一点钱，怎么打游戏啊？”

 

“不是朋友吗？是朋友的话就应该共用钱包吧？前几天你没有买到炒面面包我们都大度的原谅你了，难道不应该感激的帮助我们好好玩一玩嘛？哈哈哈哈。”

 

“哈哈哈，别那么害怕嘛，都是朋——友，是吧？”

 

不知廉耻的笑声很自然的传到了桐人和优吉欧的耳朵里。优吉欧朝有些泛黑的巷子里担心的看了一眼，和面无表情的桐人对视了一下。

 

“……真是无论在哪都有的事情啊。”

 

桐人小声嘟哝着，拿出了手机。

 

“怎么样，要报||警吗……”

 

“我去看一看。”

 

优吉欧对桐人简短的说了一句，然后飞快地朝那条小巷冲了过去。本来想说“你一个人太危险了”的桐人来不及阻止，只好啧了一声，冲向了优吉欧奔过去的那个方向。

 

在快要到深处的时候，优吉欧终于停住了脚步。桐人连忙在他身后停了下来。看到优吉欧表情凝重的一言不发的样子，就感受到了缠绕在他身边的低气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三个把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不良少年把一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男生堵在了角落里哈哈大笑着，而那个被挡住的男生完全看不到脸，只知道他胆怯的颤抖着。

 

看到那个身姿，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和痛苦就袭上心头。

 

——为什么，这么熟悉啊……

 

——这不就和三年前一样了吗……

 

桐人咬着牙一言不发的站在优吉欧身后，而已经把拳头紧握的优吉欧却做出了令桐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优吉欧向前一步举起了手机，用响亮而清晰的声音发布了自己的通告。

 

“住手！我已经叫了警||察！把钱还给他！”

 

51.

 

三个不良少年成功的被吸引了注意力。为首的那个红色头发的面目狰狞的回过头，看到这边只有两个身材痩削，长得也很柔弱的穿着校服的男生，发出了好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低沉声音。

 

“哈？”

 

像是野兽一样的声音，以及那三个人凶恶的面容着实让优吉欧退缩了一下。就是这一瞬间那个为首的红毛判断出了他根本不是已经报了|警的类型。

 

“坏爷的事？胆子不小啊。”

 

旁边的那个人坏笑着擦了擦鼻子。

 

“怎么？和哥几个打一架——不过我看你文质……什么什么的，也不像是能打的类型啊。这样好了，把兜里的钱都拿出来，爷放你们一马？”

 

“是文质彬彬啦三郎，连我都知道，你可真是笨蛋啊？”

 

“废话，哥要是会念书还在这干什么，哈哈哈。”

 

“后面那个黑头发的小子是干什么的？拿着小破手机，是要拍下来发推|特吗‘今天，我看到几个好帅的人哦’？诶？话说他俩长得像娘们儿一样诶？”

 

“尤其是后面那个啊？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们玩玩？”

 

听到他们嘲讽的话语和刺耳笑声，优吉欧皱了皱眉头。但是侮辱桐人的话语，愤怒一下子不可遏制的倾泻而出。

 

“闭嘴，你们这群人渣。”

 

优吉欧向前踏了一步，用泛着危险光芒的眼神凝视着那个红头发。那张脸猛然扭曲了起来。对方舔了舔嘴唇，挤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哈——你很有种啊臭小子？”

 

意想不到的就是带着旋风的一记右勾拳。优吉欧眼睛暗了暗，向旁边闪出一步躲开了他的拳头。没有打到让红头发恼羞成怒。他咬了咬牙，又使出了一记右勾拳，优吉欧向后轻轻退了一步，拳头擦着鼻尖危险的过去。可是这正中了对方下怀。红头发猛然踢出一脚，优吉欧连忙往旁边让了一步，但是侧腹还是被皮鞋的鞋尖擦到了。

 

真不愧是职业的混混。打架经验果然丰富到不可思议——这样想着，忍住疼痛弯下身体伸出了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脸上——没料到优吉欧胆敢出手的不良少年一看到老大被打，不知从何而来的士气就鼓动着他们一拥而上。但是就当这时——

 

“都给我滚一边去！”

 

凛冽而富有压力的声音不可避免的吸引了优吉欧和那三个人的注意力。把书包扔在一边的地上的桐人拿着一根从垃圾桶里抽出来的生锈的水管站在那里。明明只是一根水管，在他手里却像是一把剑一样凶猛。紧皱的眉头下的眼睛放出的充满威压的眼神着实让三个人向后退了一步，然而……

 

“别，别开玩笑了臭小子！”

 

似乎是不肯承认被桐人吓到，一个不良抡起一块砖头冲了过去。他好像丝毫不怕出人命一样把砖头挥过去的时候，桐人眼神一凛，拿着水管的手动了一下——

 

那只握着砖头的手猛然松开。砖头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重的碎裂声。同时那个人应声倒地。捂住自己的右手臂不断呻吟着。桐人冷冷的看了那个人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回了那两个已经完全痴傻的人身上，露出了一个充满危险意味的微笑。

 

“还想来吗？”

 

52.

 

在三个不良丢下抢过来的钱包落荒而逃之后，桐人像是放松了一样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把水管扔到了地上，他疲惫的抓住了优吉欧的衣袖。

 

“走吧，当大英雄也当够了吧。”

 

“哦，哦。”

 

被桐人吓了一跳，但是马上回过神来，想跟着桐人一起走的时候，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看那个被欺负的人。捡起了地上的钱包，走到了那个人身边。

 

“给你。以后小心点吧。”

 

在优吉欧这么说了之后，对方终于抬起了脸。完全是毫无个性的一张软弱的面孔。感谢一样张了张嘴，但是在看到桐人的时候眼睛却猛然一暗。

 

桐人没有回头。

 

“桐……桐之谷君……谢谢你。还有这位……真是太感谢了……”

 

“走吧优吉欧。”

 

桐人提高了声线，还没等他说完就一个人闷头朝巷口走了过去。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优吉欧看着软弱的低着头不断道谢的少年和那边自顾自的像是逃跑一样的桐人，只能愣在原地。桐人走到巷口的时候，回过头看到优吉欧仍然在那个少年身边看着自己的时候——

 

“对不起，优吉欧，我要回家了。再见。”

 

清楚而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完了这句话，那个瘦削的身影转了过去，飞快的消失了。

 

53.

 

“桐之谷君……一定希望你追上去的。”

 

在小咖啡厅里坐着，喝着优吉欧请的热咖啡的少年似乎终于好了一点。他整个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说得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优吉欧简短的笑了笑，不置可否。少年看了他一眼，苦涩的笑了起来。

 

“桐之谷君很优秀吧？他一直都很酷，我很憧憬他……要是我也能那样就好了……”

 

“一点都不是这样哦。”

 

优吉欧喝了一口咖啡，轻轻摇了摇头。少年吃了一惊，慢慢垂下眼帘。

 

“……我叫宫田弘。如你所见是个没什么用的家伙……”

 

“那个，我叫椎名优吉欧……”

 

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去的时候，优吉欧忍不住看了一眼他胸口的校徽。那是这边数一数二的升学高中。能够进入那所高中学习，证明他至少是个头脑很灵光的人——除了那份软弱。

 

“高中二年级还被霸|凌，挺有意思吧？”

 

宫田完全误解了优吉欧的眼神，尴尬的笑了笑。优吉欧刚想解释自己没有那么想，但是看到那双自暴自弃的眼睛，只是尴尬的闭上了嘴。

 

“……桐之谷君，很会画画，又很帅很冷静，而且还很坚强勇敢，和我这种人完全不同……他果然很讨厌我这样的人吧……”

 

“难道说……你原来和桐……和人，认识？”

 

听到优吉欧的疑问，宫田点了点头。

 

“嗯，原来曾经是，朋友什么的，可能是我自认为的吧……桐之谷君，大概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也应该把我给忘记了。桐之谷君，一直一个人，酷酷的，从来不和班上的人说话……我又是个笨蛋，总是被人欺负……就一直很憧憬……帅气的桐之谷君……”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口。

 

“我……喜欢画画，那天看到他在画画……我就过去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就一直缠着他给他看我的画……他没说什么，还称赞我画得很好……不过大概还是觉得我很烦吧……像刚才那样替我出头，也做了几次……但是果然还是厌烦了吧……”

 

“他说他讨厌你？”

 

宫田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害得他也被那群欺负我的人关注了，好像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之后他就不知道因为什么忙碌了起来，不再理我了……后来学校办了一次美术展，有评选的那种，比赛前说过希望和我好好比一比……但是我想让他高兴，就没有好好画，结果他拿了第一名之后……”

 

他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笑了笑。

 

“狠狠的斥责了我……还说‘我是认真想和你好好比一比的，为什么你不肯好好做呢，是因为根本瞧不起我，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很生气的，说，不要把你的价值观，加在我身上好吗……”

 

“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理过你吗？”

 

“还是说，绕着我走比较好呢……他不找我，我也不敢主动找他……后来他被提前录取了，我就再也没有在学校见过他……今天算是第一次，吧……可是我，真的只是想让他高兴起来而已……”

 

优吉欧轻轻叹了一口气，拿起书包站了起来。宫田惊讶的抬起头，却看到优吉欧严肃的神情。

 

“他就是想和你比一比的。真的惹他生气的就是你不认真参赛那件事，以及……他其实并不是什么帅气冷静的人，我想你应该是误解了，那家伙是个笨蛋而已。”

 

“啊……？”

 

“他啊，比谁都认真对待着画画，哪怕只是校内的比赛而已，他也会全力以赴的。所以你那种行为，就是在瞧不起他的努力……而且他体力不会比你好，替你出头大概也是硬着头皮上的……那种程度，就算是你也能做得出来的。”

 

“像我这种人……”

 

优吉欧看着低下头的宫田，挠了挠头发，尴尬的笑了笑。

 

“虽然可能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不过，他真的很坚强哦。而且也不会讨厌你的。如果下次再遇到那帮人，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吧？”

 

放下这句话，优吉欧把两个书包压在肩膀上，顺便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

 

“……我先告辞了。”

 

“那个，椎名同学！”

 

出乎意料的响亮声音让优吉欧停住了脚步，他疑惑地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宫田脸色发白，但是却还是坚定的站在那里和他对视着。

 

“请，请不要让桐之谷君难过！而且，你，你也很帅气！”

 

优吉欧愣了愣，最后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会努力的。”

 

——如果我能够做到的话。

 

54.

 

天色已晚。在深蓝色的夜幕下，桐人一个人坐在公园的秋千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地面。

 

完全不想动，也根本不想回家……书包好像也不知道被自己丢到哪里去了。今天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了。不正常的优吉欧，菊冈的电话和投了三份稿子的天才竞争者优纪，

还遇见了不想遇见的宫田……

 

当时因为情绪太激动朝他喊出了很过分的话，之后就没有理由再去主动和好了，再加上自己的漫画也在SUMMER上开载忙的不可开交，干脆在拿到直升资格后就没去上学——现在来看，宫田似乎仍旧是那个样子。

 

——很讨厌我吧……毕竟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不过实在看不下去那副软弱的样子……还有不认真比赛这件事，也的确是真的。

 

——优吉欧在做什么呢？

 

——宫田是不是把我原来丢下他……而且说了很恶毒的话告诉优吉欧了呢？大概也被讨厌了吧……

 

桐人叹了一口气，深深低下了头，然而这时，熟悉的柔和的嗓音忽然回响在了他的耳畔。

 

“我就知道你没回家。”

 

透过有点模糊的视线，看到的是优吉欧拎着两个书包的身影。他仍然带着标志性的平静笑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啊？”

 

“不是还有作业没写呢吗？书包都不要了。”

 

优吉欧把书包递给了桐人，桐人只能伸出手接着。之后从秋千上下来，慢慢的磨蹭到了优吉欧身边。

 

“不过真的没想到呢。”

 

优吉欧笑着拍了拍桐人的肩膀，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

 

“你竟然会打架，听那孩子说你还是个百战百胜的狠角色，还说你好帅什么的……难道我平时看错人了？”

 

一阵酸涩涌上了心头，但是在优吉欧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到底怎么想。他只好像往常一样挑了挑嘴角，故作轻松的说道。

 

“那当然，别忘了我家可是有剑道场的。你要是惹我不高兴了就给我小心点……不过你自己不是也出手打人家的脸了吗，怎么样？”

 

优吉欧尴尬的挠了挠头发。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一滑就打出去了……”

 

“呜哇，真不愧是优吉欧老师，话说你的侧腰不是不是被踢到了吗……怎么样？”

 

在桐人难得的关心的目光中，优吉欧淡淡的笑了笑。

 

“只是擦了一下而已啦。现在已经不痛了。走吧，我们回去，直叶会担心的。”

 

“嗯。”

 

看着优吉欧转身向前走去的背影，本来想说什么的桐人张了张嘴，还是把所有的言语堵回了心里。他忍住内心的苦涩，心事重重的迈开了脚步。

 

——其实我还有好多事想问你。

 

——他对你说了什么……

 

——有没有讨厌我。

 

——是不是觉得我很差劲，根本就不配做你的搭档……

 

还有。

 

——你不会走吧？

 

——不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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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虐起来感觉浑身酸爽的时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