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时罗夜

91.

 

小小的，软软的粉色肉垫抬了起来，在柔软的毛发上蹭了蹭。同样颜色的舌头漫不经心的刮了刮发亮的黑色毛皮。小小的黑猫明亮的金色眼睛里倒映出了亚麻色头发的少年的身影。

 

优吉欧慢慢的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向前一步，伸出了自己的手——

 

“久等啦！”

 

黑猫猛地抖了抖尖尖的耳朵，迅速的跃下墙头消失了。

 

优吉欧带着没能摸到猫咪柔软毛发的遗憾心情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就看到了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朝着自己挥手的黑发少年——桐谷和人。

 

今天是难得的双休日，也是少数不用穿校服的日子——准确的说，是学校规定学生外出必须穿制服，但是却无法审查的日子——尽管如此优吉欧还是普通的规规矩矩的穿了校服出来。也许还是出自对于“制度”的遵守的天性吧。、

 

看着几乎和平时一样的黑裤子加黑大衣的标准配置一身黑的桐人，优吉欧忍不住微笑起来。

 

“早上好，桐人。既然难得的没迟到那就快点出发吧。”

 

“什么叫做‘难得的没迟到’啊喂！我……大概一直还是挺守时的吧？”

 

“大概大概，好了，电车要来了哦。”

 

优吉欧带着笑意站在了站台口，而桐人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了他的旁边。冬天的早上依旧是吐出的水汽瞬间凝结成霜的寒冷，但是两个人靠在一起似乎就没有那么凉了——优吉欧这么想着，不由得把头转向了桐人的方向。把半张脸埋在毛线围巾里穿的像一个黑色的毛球的桐人的软软的黑色短发，随意的垂在因为拦住了呼吸出的湿润水汽而结了白色冰晶的围巾上。看起来湿漉漉的就像……

 

“刚才的猫……”

 

无意识的喃喃被漫画家敏感的捕捉到。桐人扭过脸来看向了他。

 

“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

 

想起自己刚才将桐人和黑猫的印象重叠，优吉欧不由得有些惊讶的摇了摇头。桐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把自己的脸转向了电车轨道的方向。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要陪我去买绘画用具。”

 

听到桐人因为被围巾裹住而显得闷闷的声音，优吉欧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啦，反正我也没事情做……不过真意外啊，你还会去自己挑选工具，我还以为你一定是网购的呢。”

 

“网购的东西和我亲眼见到的还是有距离的。虽然可能有一点麻烦，但是这种东西果然还是自己亲眼看见了试过了觉得合适才行……而且那家店我也比较熟，一般来说不会用假货骗人的，如果发现有假货那就可以直接砸店了。”

 

对于自己糊里糊涂的桐人，在这个问题上却是一点都不肯让步——不过这也是他的个人魅力之一了——优吉欧这么想着，又因为黑发少年的问题言论而纠结起来。

 

“砸店？！”

 

“开玩笑啦。”

 

伴随着轻微的风的吹拂扬起的围巾下摆和电车进站的提示音，桐人朝一脸惊愕的优吉欧调皮的挤了挤眼睛。优吉欧无奈的舒展了眉头，便跟着桐人像猫尾巴一样跳动的围巾下摆钻进了空荡荡的电车中。

 

92.

 

就在昨天，优吉欧和桐人同时回想起了他们在小时候曾经相遇过，并且互相立下了成为漫画家的约定的事情。

 

在那之后，两个人坐在地板上，不约而同的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或许应该是让彼此感到开心的一件事，但是在之前的一系列事件的冲击下，这场久别重逢简直就是命运的玩笑话。就像两个人在一个地方分开走，到最后又绕在一起了的宿命感。于是，优吉欧和桐人只能相互看着露出一个苦笑。

 

就算知道了曾经相遇过，有些事情还是不能改变的。比如优吉欧还是想不出合适的故事来和桐人配合这件事。他们默契的各自决定依旧按照原来的步骤相处。毕竟这也是他们应该有的姿态才对。

 

并且，就算是现在，优吉欧的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而处在这种混乱思绪下他很难再分心。明明好像有很多想要表达出来的，但是却又没办法尽数说出——怎么样才能写出一鸣惊人的开头，克服自己慢热的毛病。优吉欧依旧为此苦恼着。

 

不过对他来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苦思冥想和在外面想也没什么区别。因此，当桐人提出想要一起去买绘画用具的时候，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一口答应了下来。所以他们才会约好在车站见面，然后他才站在这里——

 

但是，或许改变还是在悄然发生着。

 

优吉欧刚刚踏进这家美术用品店，便自顾自的找了个墙角对着站，陷入了苦苦的思考中。桐人看了看优吉欧穿着制服的背影，无奈的耸了耸肩。

 

他本来的目的就只是带优吉欧换个环境放松一下，并不指望在选择用具上得到帮助。他也只不过是来买墨水和快要用光的网点纸而已，老实说，一个人来也是没问题的。但是说不定这样能帮上优吉欧什么忙——嗯，出于曾经的青梅竹马和如今拍档的缘分。

 

就在桐人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伸手去拿网点纸的时候，一个元气满满女孩子的声音突然冲进了他的耳中。

 

“呜哇，你网点纸这么快就用光了？好拼啊。”

 

桐人有点惊讶的抬起头，却看到一个系着围裙，留着浅褐色娃娃头的少女插着腰歪头看向他的样子。

 

“啊……里香？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天有空就在这里帮老爸的忙呗。真是够呛啊，我明明都高三了。”

 

用完全看不出来抱怨的样子说了抱怨的话，浅褐色头发的少女弯起了眉眼笑了起来。桐人抬起头看向了优吉欧的方向，开口喊道。

 

“优吉欧——过来一下，有个人想让你认识认识——”

 

听到桐人声音的一瞬间，优吉欧像是触电了一样抖了一下。他用好像刚从异世界回来的惊愕模样看向了桐人，迟疑了一会，才走了过来。但是与优吉欧的迟钝形成对比的是褐发少女激动地冲到了他的身边。

 

“啊，你就是桐人的搭档吧！那个，那个《星世界》的原作者，对吧？我和我爸爸都超级喜欢那个！能给我签名吗？”

 

“算，算是吧……那，那个……”

 

被少女的兴奋吓得不知所措的优吉欧，在听到《星世界》的时候忽然产生了一种“那真的是我写的吗？”的错觉，并往后缩了缩脖子小声回答着。桐人只好走过去站在优吉欧的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啦，你别害怕，她叫筱崎里香，是这家店老板的女儿，也算是知道我在画漫画的人之一吧……虽然是个容易激动的爆炸系，但大体上还是个好人啦。”

 

“谁是爆炸系啊？！”

 

不顾里香的大声抗议，桐人拍了拍优吉欧的后背。

 

“这家伙是我的搭档，椎名优吉欧。”

 

突然面对女孩子让优吉欧局促不安的抓着头发，而里香很快就从看到轻小说作家兼漫画原作的短暂激动中恢复了正常。桐人便继续去挑选网点纸，而里香也想起了自己的职责——

 

“所以说你到底有多能画啊，上次买的那么多网点全都用光了吗？”

 

桐人眨了眨眼睛，看着优吉欧，便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其实也没有多拼，准确的说是我的助手君实在是太浪费网点了。”

 

“诶，这样啊……有个不是很熟练的助手的确很麻烦啊……”

 

里香顺着桐人的目光看向了呆呆站在原地的优吉欧，而当事人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两个人谈论的是自己——

 

“喂！我最近也慢慢熟练起来了哦！很久都没有把网点纸剪碎了！”

 

“诶，看起来上个星期一连剪坏五张网点纸的不是优吉欧哦，那是谁呢——”

 

优吉欧毫无意义的红着脸的反驳却换来了桐人的坏笑。再度被整的优吉欧本来想找个缺口反击回去，却无奈自己还处在分镜修罗场状态的大脑实在是转不过来，就当这时——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筱崎里香终于忍俊不禁，在两个人旁边放声笑了出来。在他们看向她的时候，里香擦着笑出来的眼泪，断断续续的开口说着。

 

“你们两个，真是不错的搭档啊，我觉得，你们肯定能成功哦。”

 

“如果是的话还真是借你吉言了……”

 

优吉欧想着自己完全没有进度的分镜，有些不明所以的尴尬回应之后，桐人朝里香歪了歪头。

 

“所以说到底是哪里来的依据啊……虽然我也觉得我们会成功就是了。”

 

“女人的直觉啦。啊，如果你们拿到连载，会需要几个助手吧？我还认识几个想画漫画还在做助手的孩子，如果有需要的话就联络我，我能帮你介绍的。”

 

里香直起身子，戳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

 

“再怎么说你们两个人也太辛苦了，尤其是你自己一个人负责全部画面，现在还好，不过一旦忙起来会要命的吧……他们还能帮忙画些效果线和简单的背景。这样的话你只负责画人物，工作效率多少也会提升一点吧。”

 

桐人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却又立刻黯淡了下去。他短短的叹了一口气，把手上选好的用具递了过去，下定心思把话题岔开。

 

“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候，果然还是等有必要了再说吧……嗯，我就选的这些，麻烦你帮我算算一下吧。”

 

93.

 

因为买完这些东西之后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他们便在附近找了一家连锁的快餐店准备随便吃点什么。

 

本来处在混沌状态的优吉欧仍旧想不出什么，而原本情绪不错的桐人也在和里香的交谈之后陷入了莫名其妙的低迷状态，但是当牛肉饭端上来的时候，因为天冷而饿肚子的两个人还是不由得产生了一点食欲。

 

把买好的东西放在一边，桐人沉默着抽出了一双筷子。对着冒着热腾腾的暖气，并不断散发着香气的牛肉饭戳了过去。但是夹起了米饭送到嘴边，却又有点吃不下去。他尝试着像以前一样大快朵颐，却终于还是输给了自己。

 

伴随着筷子轻敲在碗边的清脆声响，优吉欧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搭档。

 

“……桐人？”

 

黑发少年没精打采的低着头的样子十分憔悴，让优吉欧忍不住担心了起来。桐人却抬起了头，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在想我们这次的作品……”

 

“带着近未来色彩的奇幻系……啊。”

 

优吉欧喃喃着开口，桐人则有些苦恼的撑起了下巴。

 

“我在想作画。优吉欧，你觉得奇幻系作品的画面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啊……我想想……”

 

优吉欧放下了筷子，慢慢摸了摸下巴。

 

“……服装和背景要精细吧……这个应该是挺重要的。毕竟是看点。”

 

“嗯……你说得对。”

 

桐人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看着天花板，苦闷的长叹了一口气。他坐直了身子看向优吉欧，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拿起了筷子戳进饭里，桐人短短的舒了一口气。

 

“没什么，吃饭吧。”

 

“那个，桐人……”

 

优吉欧有些犹疑的开了口。

 

“是不是……一个人做那么多工作很辛苦？”

 

“你在说什么呢？”

 

桐人咽下了一口饭，抬起头来半是好笑的看着搭档有些担心的面庞。

 

“我觉得一点也不辛苦哦。”

 

“诶……？”

 

“因为画漫画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所以无论画多久都不会觉得辛苦。更何况我们还没有正式起步，现在就喊苦喊累可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但是……”

 

优吉欧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合作漫画的时候。

 

——每次熬到半夜甚至整夜不睡的在那里工作的桐人。

 

——因为缺少睡眠走路都摇摇晃晃，甚至一会没注意就会自己趴下去睡着的桐人。

 

——还有——现在依旧在逞强的样子……

 

但是，优吉欧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把分镜交给桐人之后，就几乎等于没有了工作。之后无论是打草稿，勾线，画背景——乃至大部分的网点都是桐人自己搞定的。而自己除了在旁边看着他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你就别管我啦。”

 

桐人像平常一样笑着，撑起下巴看向了自己的搭档。

 

“你想故事就好了。已经帮我分担了很多了哦——这才是优吉欧应该做的事情。画的部分就放心交给我吧，我自己有打算的。”

 

——是啊，现在的我，除了给他一个能让他去尽情发挥的故事，还能做到什么呢？

 

优吉欧只能这样想着。

 

他回应着桐人的信任，从口袋里掏出了记事本，将自己刚刚酝酿出来的想法尽数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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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还记得回来啊……这样说着等着挨揍的时钟【

以后不会再间隔这么长了嘤！请再信任我一次吧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