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时罗夜

接上文

 

70.

 

自以为自己能够想明白很多事情的桐人，一直搞不懂的一件事情，就是恋爱——说他是迟钝也好，这方面神经大条也好，总之，一直都弄不明白这件事。

 

哪怕是之前和亚丝娜交往的前提，也是亚丝娜的那句“那你讨厌我吗？”——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而且亚丝娜好到无可挑剔，他就同意了。但是在之后的时间里，无论是约会还是做别的事情都完全没有过，然后就分手了——虽然留下了一个“在亚丝娜毕业的时候，给她一个答案”这样的待定选项。

 

桐人仍旧认为自己是喜欢亚丝娜的。但是这份喜欢不只是对她，对直叶，对爱丽丝，甚至对已经不再有交集的幸也有。所以大概并不是爱情——他并不在意这件事，也从来不想恋爱的事情。既然是一切听天由命，那么不如把精力集中在漫画上好好实现自己的梦想，而不是浪费时间去恋爱。虽然在情人节的时候看到情侣还是多多少少有一点孤单。

 

桐之谷和人之所以能够成为“桐人”，大概就有这份不在意在里面。他的《SILVER》完全不含有任何恋爱成分，靠着硬派的故事和强势到无话可说的故事情节也在SUMMER上占了一席之地。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他没有办法画出亚丝娜想出的故事。既然是完全不理解的东西，当然就没有办法用画笔表现出来。他是这么想的，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优吉欧很了解他，所以就是《科学家》里的空和真子，也只是停留在暧昧的程度而已。

 

但是就是这样的桐之谷和人，在听到优吉欧那句“请永远陪在我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震动。

 

“那是，什么意思啊？”

 

桐人勉强挑了挑嘴角，望着窗外那个好像是被深秋的冷空气冻的满脸通红的优吉欧，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开口说道。

 

“外面冷。你还是快点进来吧。”

 

把电话挂断，穿着袜子踩在有点冰凉的地板上跑了出去。本来想去给他开门，在楼梯的地方却停住了脚步。见还在客厅里的妹妹抬起头看着自己，桐人叹了一口气。

 

“你给优吉欧开一下门。”

 

就像是逃避一样躲进了工作室里。桌子上仍旧放着那本数学书，可是他已经忘了把这本书找出来是想干什么了。胡乱塞回书包里，再度坐到椅子里拿起铅笔的一刹那，门就被礼貌地敲响了，还没等他回应，那扇隔着他和优吉欧的门就被推开了。

 

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年被冻的有点发红，下半张脸还埋在浅棕色的围巾里。而仍旧戴着手套的手上还拎着便利店的袋子。见到桐人，他就走了过来，顺手把塑料袋放在了桌子上。

 

“给你，慰问品。”

 

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能量棒。

 

桐人凭借自己对食物的直觉，通过敞口立刻判断出了袋子里的内容。但是现在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双腿立刻把身体支撑了起来。

 

“你说什么想让我……什么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优吉欧的原话实在是说不出口。桐人光是说出这句话，就觉得脸上有点发热。而把围巾和手套摘掉放在一边的优吉欧却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即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就是表面上的意思。我希望永远和桐人在一起。”

 

“所以说！……”

 

“画漫画。我想过了。我喜欢桐人的画，也喜欢桐人。”

 

稍微眨了眨眼睛，看着优吉欧翠绿色的眼睛里透露的诚挚的目光，桐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嗯，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刚刚吓死我了。好了好了，那就快点工作吧。”

 

不知道心中涌上来的感受是安心还是遗憾，既然无法说清楚，那就别太在意了——他这样想着打算回到自己的椅子里，但是优吉欧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再也没办法压抑住自己的心情。

 

“难道说，桐人认为是恋人的……那个意思吗？”

 

71.

 

僵硬。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愤怒的声音从喉咙里爆发出来，让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迅速用手捂住了嘴，小心的回过头，只看到优吉欧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会那么认真的对待这个明显就是个玩笑的问题，这让桐人不禁有点后悔。

 

“……对不起……我没有故意要大喊大叫。”

 

低沉的这么说出来之后，桐人揉着自己酸胀的太阳穴叹了一口气。优吉欧惊愕的看着自己的眼神让他几乎无地自容，简直就想直接闷头跑出这个地方。优吉欧轻轻拧紧了自己眉毛，好像很犹豫的看着他，但是在几次停顿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我是想说……的确是那个意思，来的。”

 

——……

 

——他刚才说什么？

 

过大的情报量让桐人有点生锈的大脑一下子卡住了。他霎时间没办法理解优吉欧想表达的意思，但是优吉欧抢先一步走上前来，鼓起勇气接着说道。

 

“我也是今天见到亚丝娜小姐之后才明白过来的，我对你的喜欢就是那种喜欢，我喜欢桐人，就是这样。”

 

“也许桐人觉得我脑袋不正常——不过确实有可能是这个样子，可是我觉得我是真的喜欢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只要离开你身边我整个人都不正常，没有你的话我也没法走下去，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会觉得空空落落的，只有呆在这里才会觉得安心。听到亚丝娜小姐和你交往过的时候，我觉得很心酸……所以，大概就是喜欢，了吧。”

 

优吉欧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把自己的脸转向了一边。而桐人则没有开口说话，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静默的空气在工作室里蔓延着。

 

桐人率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你觉得你是认真的吗？不会是愚人节的整蛊玩笑吧。”

 

“怎么可能，今天是11月22号。”

 

“那就别说了。”

 

忽如其来的认真语气让优吉欧一愣。他抬起头来看向桐人，却发现桐人脸上淡漠的神情，就是平时的那副面对陌生人时候的扑克脸。

 

——生气了吗？

 

正当优吉欧这么想着的时候，桐人把目光转移开来，不带任何感情的开口说道。

 

“不管是怎么样……我现在不想谈这个问题，对不起。”

 

“嗯，我明白。”

 

优吉欧点了点头，从书包里翻找了一会，最后拿出了一个简单的日记本。

 

“这上面写着我这段时间想出来的点子。桐人先拿去看看吧。如果有你感兴趣的，给我打电话或者明天在学校告诉我就好。以后我想这么写故事，可以吗？”

 

优吉欧轻描淡写的就带过了那个问题，把话题转移到了漫画上，让桐人稍微有点不安。但是无论如何，把那种问题避开了是最好的。伸出手接过了优吉欧递过来的本子放在桌子上的时候，优吉欧就低了一下头，轻声说道。

 

“我家那里还有点事，今天没法开工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嗯。”

 

桐人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的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优吉欧看了他一眼，把围巾和手套戴回身上，背起书包走向了门口。就在他要走出房间的时候，还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我觉得我是喜欢你的，不管你怎么想，这一点我很确定。”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回过头来露出了一个微笑。

 

“至少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72.

 

桐人不知道恋爱是什么，也从来没有过发自肺腑的喜欢上某个人的经验，对恋爱漫画也兴趣平平，虽然在看Alina的作品的时候，还是会发自内心的被里面的情节打动，也会为男女主角揪心。

 

烦躁的翻着优吉欧交给自己的日记本，还真是按照他说的那样，全部都是故事的小点子。本来能吸引自己的内容，如今却根本没办法全身心的投入进去。

 

“……算什么啊……优吉欧那家伙。”

 

——优吉欧摘下了围巾和手套，可能是打算呆的更久一点吧……但是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展开，然后整个场面都尴尬了起来，最后找个借口开溜，恐怕也只是受不了那个气氛，想给彼此找个台阶下吧……

 

桐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推演着优吉欧的心理，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很体谅那个让自己心烦意乱的家伙，不由得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抗拒心理。

 

“啊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一边大叫着一边把头发揉乱，然后果断的倒在了桌子上。侧过脸来看着周围书架的一角，桐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优吉欧说……就是恋人的喜欢。

 

而之前自己在听到优吉欧说的话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也是这个。

 

——难道说是我在期待着什么吗？

 

桐人一直都觉得自己喜欢的是女孩子，当然，在画画的时候也是设计女性角色的时候比较开心，在画《SILVER》和《科学家》的时候，也是把女主角作为自己心中理想型而努力设计的，虽然不认为喜欢上同性是什么天理难容的行为，却也总觉得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样的话，我那种理解算是什么啊。

 

——我希望优吉欧是那个意思吗？我渴望从他那里寻求到什么吗？

 

——在听到优吉欧说对我的喜欢是对恋人的喜欢的时候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我生气了吗？

 

没有。

 

与其说是愤怒或者是觉得自己被耍了，倒不如说是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选择面无表情的应对，然后把整个事情混过去。

 

优吉欧说喜欢自己之前，首先喜欢的是桐人的画，然后是“桐人”。

 

而身为“桐之谷和人”的自己，才是整个事情最重要的一个地方。身为漫画家的“桐人”能够画出优吉欧满意的画，能够和他做最好的搭档，会给他指明前进的道路。但是实际上，要是没有了画笔，自己无非也就是个毫无特色的高中生。

 

如果，桐之谷和人不再是“桐人”的话，优吉欧根本就不可能会接触到自己，也不会一起度过这么长的时间，更不会说出“喜欢上桐人”这样的话。

 

但是他不能保证自己能永远画下去，他不敢保证未来，也不能推演未来的变化。优吉欧喜欢桐人的画，喜欢和自己合作的搭档……但是要是桐之谷和人不画画了呢？要是优吉欧日后写的故事自己的画没办法满足了呢？那时候会怎么样？

 

——要是，优吉欧能写出更多类型的故事的话，更换搭档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身为桐人，或者说桐之谷和人的自己，应该怎么办。

 

两人的漫画组合并不稳定。

 

他也不能保证能永远这样下去。

 

他想起了自己和优吉欧初次相遇，或者说是第一次产生交集的场景，自己口出恶言激怒了好脾气的优吉欧，结果两个人不欢而散的情形——不由得露出了一个苦笑。

 

毕竟优吉欧最最喜欢的，是那个画着《SILVER》的桐人老师，而是那个沉默寡言，自以为是，容易自暴自弃的桐之谷和人啊。

 

似乎是想明白之后，大脑好像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样混沌。这个熟悉的工作室看起来也模糊了起来。桐人慢慢支起了身体，打起精神来重新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

 

——我那么想，就是在证明自己和优吉欧一样，根本离不开对方。

 

——也许是喜欢吧。

 

——就算我拿出刚才的想法去问他，他大概也很难理解，那就不要说了。

 

——我也不想，不想就这样，与优吉欧用那种身份相处下去。

 

——我只有不断地画下去。

 

桐人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重新抓起了放在一旁的铅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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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恋爱经验所以卡的很辛苦的时钟